还记得 Netflix 自制剧《鱿鱼游戏》吗？
上个月，当全球都在讨论它的 IP 和剧情，互联网看到了热搜体质，义乌看到了带货商机。而一名韩裔美籍喜剧演员 Youngmi Mayer，发现《鱿鱼游戏》的官方字幕翻译词不达意，并在 Twitter 和 TikTok 上痛斥 Netflix 离谱不专业。
这一吐槽引起了路人们的好奇：嗯？Netflix 的「字幕组」从何而来？会是机器翻译吗？
「你可能看了一部假的《鱿鱼游戏》」
提供 31 种语言字幕，13 种配音版本，在超过 90 个国家地区占据 Netflix 热门榜首，上线 1 个月播放量达到 1.42 亿……当全球观众沉浸在《鱿鱼游戏》紧张刺激的剧情中，Youngmi Mayer 却越看越恼火。
10 月 1 日，她打开 Twitter 写道：
我看了带英文字幕的《鱿鱼游戏》。如果你不懂韩语，你看的就不是同一个《鱿鱼游戏》。翻译太糟糕了，人物对话写得很好，但几乎没有保留下来。
Mayer 简单举了两处细节。她认为，这两处的翻译失误都扭曲了女演员的人物个性。
第一幕，当女演员用韩语表示「看什么看」，Netflix 的英文字幕翻译为「走开」。
第二幕，女演员称「我很聪明的，只是没机会上学而已」，被英文字幕翻译成了「我不是天才，但我还是把它搞定了」。
有网友很快发现，Mayer 吐槽的是「隐藏字幕」（Closed Caption），如果选择一般的英文字幕，翻译会更贴切一些，但仍然跟原台词存在意思上的出入。
▲ 左：隐藏字幕（CC）。右：一般字幕
韩裔美籍翻译 James Chung 表示，《鱿鱼游戏》的翻译确实没有体现这位女演员的角色性格。
他还补充了其他一些翻译失误的地方——比如韩语里的「oppa」，一般是女性用来称呼较亲近、稍微年长一点的男性朋友，在英文字幕里被错误翻译成了「老男人」和「宝贝」。另外「ajumma」指的是大妈，却被翻译成了「奶奶」。
在七嘴八舌的翻译质量讨论中，也有一些从业人员对视听翻译进行科普。
首先，影视剧的字幕有严格的长度限制，要方便观众在几秒内快速阅读。
以 Netflix 的规定为例，一个画面最多出现 2 行英文字幕，每行不能超过 42 个字母，停留时间要在 7 秒以内。如何用有限字数传达台词含义，就成了一大难点。
其次，隐藏字幕（CC）是为听障人士提供的，除了展示台词，还会解释画面中所发生的事情。而隐藏字幕一般也是配音字幕，它的长度限制比普通字幕更苛刻，需要尽量跟上演员的口型，减少观众的出戏和违和感。
▲ Netflix 提供的配音 &字幕
影视剧里存在的各种文化差异、文字游戏、谐音梗和笑话，确实很难浓缩在短短几行字幕里解释清楚。但大量的互联网讨论中，也暴露了一个事实——
流媒体翻译的质量不够好，往往也跟「字幕组」的工作被低估、得不到尊重有关。从业人员们的工作量极其庞大，工资水平没有提高，交付时间却越来越短。
Netflix 们带来的热潮：字幕翻译和配音复兴
一旦你克服了 1 英寸高的字幕障碍，你将会看到更多精彩的电影。
2020 年 2 月，当韩国电影《寄生虫》拿下奥斯卡最佳影片，导演奉俊昊站在台上说了这么一番话。
以往，在美国上映的电影或者播放的影视剧，只要是英文配音，一般都默认没有字幕，很多英语观众也没有在看剧时看字幕的习惯。这也成了外语片很难征服好莱坞的原因之一。
但随着 Netflix 等流媒体的兴起和瞄准全球化，情况发生了变化。至今，Netflix 有超过 2 亿订阅用户，遍布 190+ 个国家地区，自制内容绝大多数都是非英语的，而 Disney+、HBO Max 等也在积极加入「全球混战」。
每打开一个新的市场都需要翻译，字幕和配音不再被视作简单的补充服务，而是内容本地化的关键一环。
Netflix 们没有内部的「字幕组」，也很少用技术自动生成字幕，一般会在全球范围寻找合适的字幕和配音工作室来进行合作。有观点认为，流媒体热潮为字幕和配音行业带来了复兴。
来活了当然是好事，但 Iyuno-SDI 工作室的首席执行官 David Lee 指出，这个行业正面临翻译人才紧缺，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将供不应求。
没人翻译，没人配音，没人混音——这个行业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做这些事情。
▲ 图自 ZOO Digital，Netflix 的合作伙伴之一
Chris Fetner 曾在 Netflix 工作了 9 年，负责制定平台的本地化战略。他将现在的字幕和配音行业比作一块「不能再吸水的海绵」，甚至有从业人员每天都在推掉找来的工作，表示要到 2022 年后才能接受新的翻译需求。
工作量大，交付时间越来越短，同时薪酬并不高。以 Netflix 公开的价格标准为例，为韩语剧集翻译英文字幕每分钟为 13 美元，但这也只有很少一部分最后能到译者本人的口袋里。
在接受《卫报》采访时，从事字幕翻译的自由职业者 Anne Wanders 表示，她并不建议别人进入这个行业——因为酬劳分分钟低于最低工资标准，想要靠这份工作养活自己不太可能。
而当各种原因让有经验的字幕译者离开这个行业，取而代之的会是业余爱好者、兼职、学生等。重新培养翻译人才需要时间，这一定程度上会为字幕质量带来影响。
▲ 虽然内部没有「字幕组」，但 Netflix 有一套规范工具
字幕和配音行业的人才紧缺，还体现在小语种直译方面。
再次以《鱿鱼游戏》为例，如果想将这部剧向法语市场推广，业内一般会先输出英文版字幕，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法语翻译——换句话说，如果英文字幕的翻译有曲解，法语版本也一样有问题，甚至更离谱。这个转化过程难免会丢失更多信息细节，导致字幕质量降低。
流媒体时代的「巴别塔」
Netflix 的《鱿鱼游戏》不是唯一被吐槽的。最近，Disney+ 在韩国上线，也因为翻译质量问题而在应用商店收获一堆差评。有用户留下评论称字幕质量比不上 Netflix，甚至「连 Google 翻译都不如」。
你可以说好的字幕和配音是流媒体时代的「巴别塔」——它们能跨越语言的障碍，带你进入一部影视剧的世界，了解制作者的想法，甚至让你爱上一个陌生国度的文化。
而失败的本地化，不仅产生割裂感和距离感，难以帮助作品表达的同时，还必然会为 Netflix 们的业务带来伤害。
全球娱乐协会（Entertainment Globalization Association）就进行过一项研究，他们在西班牙、德国、法国和意大利抽样调查了 15000 位流媒体用户，发现其中 61% 每月都遇到过字幕或配音质量不佳的情况。最终，70% 的人在去年取消了付费订阅。
在为翻译人才缺口头疼的同时，不管是 Netflix 这样的流媒体巨头，还是 Iyuno-SDI 这样的本地化服务供应商，都在探索能不能用技术代替人工翻译。
但目前，他们得出的结论相似：机器翻译的质量还不足以取代人类，顶多只能用于生成翻译初稿等流程简化。
另外，除了探索替代方案，Netflix 也会为重磅项目引入更有经验的翻译人员，以提高字幕质量。
据 restofworld.org 报道，在《鱿鱼游戏》字幕引起热议后，Netflix 聘请了 Sharon Choi 对字幕进行再次检查。在去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现场， Sharon Choi 正是韩国导演奉俊昊的翻译。
而早前，Netflix 也公布称，《三体》电视剧将会邀请原著小说的英文翻译刘宇昆担任顾问制作人，希望能确保表述的准确性。
▲《三体》英文版
另一方面，字幕和配音行业也在尝试争取自己的权益。法国的 ATAA 协会正在游说法国国家电影机构，希望能为所有字幕翻译人员设定最低工资标准。协会主席 Isabelle Miller 表示：
如果认为「多付一点钱做好翻译工作」没有意义，那到底有没有必要拍这部电影？
这不是 Netflix 一家的问题，这将是所有流媒体迈向全球化的大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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